大明朝的官场对此最是讲究,翰林有翰林的尊贵,就算是投靠勋贵或宦官上位,明面上还是要拉开距离的。
总而言之,任了少詹事一职后,事务上柳贺要比在扬州时清闲许多,可私底下,柳贺宴请不断邀约不断,此前柳贺离京时,许多官员觉得柳贺仕途已经止步了,可一桩桩一件件事之后,官员们发现,柳贺似乎还颇受张居正器重,他在官场上的动向倒像极了当年的申时行。
……
过了正旦,柳贺又要回衙门当值了,正月里第一桩事,就是百官上殿朝贺天子,一年之计在于春,正月里衙门没有那么多积累的公务,官员们也不必担心有别的衙门官员上门讨账,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的。
到这个时候,除非朝廷里有什么大事,否则官员们都是懒懒散散的,翰林院衙门也是如此,柳贺到时,几位翰林官在商讨近日读了什么书,近日得了什么画。
一见柳贺,众人止住话头:“见过学士。”
柳贺并非那等有威权的官员,年岁也轻,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架子,不过翰林们大多对他很服气,翰林院中讲究文章才学,论科,柳贺在外流传的文章只廖廖几篇,但每一篇都是堪称文章华国的佳作。
且柳贺为人正派,遇事并不会躲,不媚上官,做事全凭公道,他能因筛落张敬修远走扬州,却依然敢在夺情/事上劝说张居正,明明满朝文武都在此事上失了声。
他到翰林院后也是能不折腾则不折腾,给翰林们分派任务时公平公道,柳贺刚回京时,不少与他并不相熟的翰林都听说过他的恶名,以为柳贺会如在扬州时一般,结果到了京里,柳贺温温和和的,办事又很利落,在他手底下办事,翰林们都没有怨言。
过了一会儿,就有翰林来柳贺屋里,将近日得的画给柳贺鉴赏。
结果柳贺还未欣赏完画,就被内阁叫了过去。
任何人都知道,新年刚过就被boss找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,柳贺忐忐忑忑去了,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事和自己其实没什么关联。
事情与扬州府有关联,兵部都给事中裴应章劾奏扬州有盗贼劫掠,可扬州地方与漕运、巡按却毫不重视。
这其实是去年十一月的一桩事,裴应章当时未上报,恐怕是受张居正夺情/事的影响,他忧心自己会引爆朝野舆论,因而将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现在。
因此事牵涉到了盐政,又与两漕、监察有关,对扬州的形势,京中官员中,最了解扬州的莫过于柳贺,且此事是柳贺卸任扬州知府后发生,具体如何内阁必须给出个章程。
柳贺便道:“裴应章既早早知道,为何不早些报?”
他这话一问,张四维与申时行俱是无言,柳贺这是明知故问。
扬州的事本就复杂,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,裴应章弹劾事小,可一旦牵涉到扬州盐政,事情总不会轻易就了了。
柳贺心想,张四维与申时行叫他来是做什么?
是劝裴应章别再弹劾了,还是说动扬州府众官员安稳做事,别折腾了?他已离扬州数月,就算他说什么,恐怕也并不管用。
听得柳贺此言,张四维捋须道:“泽远莫要妄自菲薄,我看京里这么多官员,能将盐官镇住的唯你一人。”
“但下官是翰林官,贸然插手盐运事也不应当。”
其实这事说起来还是柳贺的锅,柳贺在扬州府得罪了盐运,府衙和盐运司衙门的关系便一直平平,此次是盐运遭劫掠,扬州府上下办案的积极性自然不高。
小叮当柳泽远
柳贺虽离了扬州,但与扬州地方上仍有些交情,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在,柳贺眼下是翰林官,贸然插手,难免会令人觉得他手伸得太长。
在地方上可以不讲规矩,可到了京里,规矩却是一等一的,眼下张居正归乡,吕调阳恐怕也要在张居正返京前致仕,若柳贺因干涉扬州事留下话柄,他并不认为张四维与申时行会护住他。
柳贺道:“盗贼劫掠,此为操江都御史之责,便是臣去信给地方,恐怕也解决不了贼患。”
张四维却道:“然扬州地方盐商却向地方官进言,若要止患,还得仰赖泽远帮忙。”
南直隶这地方与别处不同,比如说裴应章弹劾事起是盗贼劫掠盐商,但两漕总督、直隶巡按并不奏报,这小小一件事,涉及的衙门就有盐政、两漕、监察御史、操江御史及扬州地方。
因盗贼劫掠走的是水路,操江都御史负的又是管理江防之责,压力自然在操江御史这头。
而南直隶又没有专门的监察道,监察御史是自其他布政司调派,且时间不定,任期不定,行使起职权来很难自在。
盐商被劫掠,当然要向盐运司衙门哭诉,盐运司衙门在扬州府可谓说一不二,不出意外的话,它定然会将压力施加到扬州地方。
柳贺任知府时,扬州府的盐商们已被他狠狠剥了一层皮,此次盗贼又来劫掠,盐商们的委屈简直无法诉说。
必须得叫柳泽远知晓!